再看那空中,三尺长剑与两寸短匕龙争虎斗,难分难解。
吴秋舫手中长剑雪亮如银,方才吃瘪太多,满腔憋屈让少年转守为攻。他仅是甩出几个里外腕花,那剑影过处便有太极图案若隐若现,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。
而那长剑甫一撞上斜刺里追来的短匕,迸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,惊起鸥鹭一片。
随声而来的还有气浪,长剑攻之愈急,气浪来之愈烈,阵阵气浪撞上茅屋,竟让屋中人生出几分茅屋快为秋风所破的恍惚。
吴秋舫画符练剑十余载,所学皆是上乘功法。虽说平日里是有些不谙世故,但远谈不上愚钝笨拙,见道人不愿出手相助,也明白是成心要考考他所学本事。加上小少年对道人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,不敢怠慢半分,一想通这层道理,他反倒是战意渐盛,手上更加不遗余力,一招一式之间,攻守倏变,剑法凌厉。
在烟和雾润的湖边,吴秋舫看上去竟渐渐占据了斗法的上风。
而短匕陷于穷途末路的困境,只得殊死一搏,穿刺速度又快上几分。
换作常人,用肉眼只瞧得见一道闪电般迅疾的黑影在空中穿梭。
可区区短匕,倒奈何不了秋舫,随着攻守之势渐入佳境,他早不把短刃放在眼中。此刻茅屋中的道人似乎也有了什么思绪与发现,突然朗声喊道:“碎了它!”
秋舫闻言,一阵喜悦涌上心头,听道人的语气对他刚才的表现起码已有个七八分的满意。少年有这份喜悦打底,赶忙乘胜追击,一边朗声应了一句,一边用左手食指指尖往长剑上猛地一点,转眼间剑身之上青色光华满溢而出。
他带了半分得意,紧握着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长剑,直直往前一个劈砍,朝着短匕奋力斩去。
这一次兵刃相交,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巨响,取而代之的却是片刻寂静——长剑在触碰到短匕的瞬间竟风消云散,剑身流转不停的青光也被夜色凭空吞没,一点儿影子也没剩下。
随着长剑的突然失踪,短匕没了阻碍仍是兀自前刺,而秋舫的嘴角却挂上了一缕完胜的笑意,他往前挥出的右手突然一滞,旋即手腕一折,杀了个回马枪。只见他清瘦的身子稍侧,手中突地又是光华荟萃,消失不见的青色长剑在他手中“死而复生”。
可这一剑,已成夺命之剑。
长剑依旧朝着来不及转身防守的短匕劈去,猛地从短匕的末端直直嵌入,电光火石之间,一声巨响贯穿山林,甚至还带着几分哀嚎。瞧那短匕,竟被少年由刀柄之处从中劈开,登时一剑两断,笔直坠进湖中。
短匕已折,吴秋舫御水而立,那如玉少年身姿颀长,手中长剑光华流转,他瞪着宛若两粒曜黑宝珠的双瞳,咬紧牙关,目不转睛地盯着密林,等着背后捣鬼的人现身。
此刻的山林静谧得令人窒息,吴秋舫与他的师父师叔均在静观其变,等待着什么的到来。
来者何人?究竟是人是鬼?少年郎心中不住地犯嘀咕,他对今夜的偷袭一头雾水,明明自己在山中长了一十六年,且不说开罪了什么人,就是连人都没见过两个。想到临了下山之际,却打背后来了个不由分说便刺的刀子,真是让人煞费脑筋。
“现身吧。”道人突地一声大喝,把吴秋舫从万千思绪里拽回现实。他猛然瞧见密林里一阵光亮鹊起,是一道黑影在跟一只白光交织而成的雏鸟在缠斗。
雏鸟从密林中一飞冲天,行至半空又向下俯冲而去,光彩夺目的羽毛也被迅疾的转身扯落几根。虽说这雏鸟体型不大,但一只鸟喙狭长而尖锐,若说那是喙,倒不如说更像一把短剑,直逼黑影而去。
黑影的身子往左一让,险险避过雏鸟的冲刺,旋即双手合十,口中默念了些什么,竟有一口金光璀璨的梵钟从天而降,猝不及防地将雏鸟扣在钟内,不得动弹。透过光华夺目的巨大梵钟,隐约可以瞧见不过眨眼之间,雏鸟便烟消云散。
吴秋舫心中一惊,这是师父画的灵鸟符,虽说是符箓之术的入门符咒,多用于打探敌情,相比其他破敌符咒而言,战斗力只算小巫见大巫。
但说一千道一万,这灵鸟也是出自道人之手,饶是常人要想一招破之几乎不太可能。吴秋舫见识不广,不清楚这世间究竟有多少高人能与自己的师尊相提并论,唯一清楚的是,这一手一招制敌的法子,他就是殚精竭虑也想不出来。
道人身边的周宗也是一惊道,又眯起双眼道:“梵钟天落印,佛门中人?他们也掺和进来了?”周宗说罢,扭头望向道人,脸上挤满了疑虑与不解。
道人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,冷然说道:“那些光头还不敢这么大胆,此人上次进山与我斗法之时,用的又是剑宗的本事。”
“剑宗?徵侯山的那帮废物?”周宗的语调升高不少,竟连面庞上的表情也有些嗤之以鼻的扭曲。
“就凭他们,上山来找死么?”道人竟也一改儒雅的模样,用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,不屑之情让人一览无余。
“那这人,依你所见,出自何门何派?”周宗眉头紧锁,皇天之下厚土之上,修真门派星罗棋布,即使互有重叠与相似之处,但总归门户有别,佛是佛、道是道、魔是魔、妖是妖。即使他纵横天下几十载,佛道兼修这一说也是闻所未闻,今天这黑衣人竟二者皆通,何乃真实身份令他也毫无头绪了。
“你觉得他会妖术么?”道人突然侧目反问,双眸明亮透彻,似鹰隼般犀利。
“那是妖?”周宗也以问作答,道长的话有些故弄玄虚之嫌,令他有些烦躁。
道人闻言转回身去,继续盯着黑影,微微晃着脑袋,娓娓说道:“说佛是佛,说妖是妖,说道也是道。”
道人说话总是能拿捏到他那掌门师弟的命门,一席话说得是深不可测、玄之又玄,弄得周宗更加气急,只得一甩衣袖,不再跟他废话。
黑影倏然间落到水中央,稳稳立住,他的脚底距离湖面仍有一尺之远,只是落下时带过的劲风掀起了些许波涛。
见过黑影刚才擒鸟的手段,吴秋舫丝毫不敢怠慢,如临大敌般戒备着,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沸腾起来,为下一刻的刀兵相接蓄势而发。
少年细细打量着黑影的每一寸。正如其名,黑影的脸和身子被一团黑雾笼罩,任吴秋舫瞪大了眼珠子也看不清黑雾之后的脸颊,甚至连身形也只看清个五六分,只知道来者不高,身子骨有几分瘦弱,要不是那团黑雾缠绕周身,放在人群里估计也是个不起眼的存在。
黑影看到吴秋舫这般戒备,也不急着动手,只听见黑雾背后传出一个稚气未退,但寒意森森的女声道:“道行微弱,让你先出手吧。”
黑影的声音有些稚嫩,想必与秋舫的年纪相差不远。但这语气却极其老沉,好像修炼百八十年的高人一般,竟全然不把吴秋舫放在眼里。少年没见过几个高手,更没见过真真实实的女人,只是觉得黑影道行深厚,法力无边,令他心头一沉,握剑的手捏得更紧,手心也渗出几滴汗来。
而一旁的师兄弟俩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了。
一个是入尘行走半生,符里剑下见血无数的道人,他对自己这弟子的实力一向颇为认可,对黑影的口出狂言本该不屑一顾的,但他确实从未见过有谁佛门道家的本事都掌握得如此灵活,更何况这黑影氤氲缠身,怕是妖道之术,心里竟难得地有些忐忑。
另一个在俗世中摸爬滚打几十个春秋的周宗却乐观不少,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岂会不知,但今日见识了这个师侄的本领,他已然心中有数,这黑影的声音听起来稚气未脱,年纪应是不大,就算遇见了能胜秋舫一筹的高手,倘若斗起法来,谁胜谁负也是未知之数,谁敢贸然断言。
“不必,师父说‘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;胜人者有力,自胜者强’,就算我打不过你,我也不怕你,你出招吧。”吴秋舫脚呈虚步,轻点于湖面,剑指前方,不卑不亢地回答道。
“好。”黑影的声音极其冰冷,蓦然向上腾起几尺高,转眼间又像水一样,在月色中四散而去,没了踪影。
少年哪见过如此阵势,见这人凭空没了身影,大惊失色,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,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
失了先机,吴秋舫便只能被动应对。夜色里,一阵阵氤氲之气升腾而起,飞快地在空中穿梭,捉摸不定。
少年紧蹙眉头,忧虑之色爬满眉梢,他想用剑,却又不知如何下手。
说时迟那时快,一道黑影突施冷箭,从半空之中一泻而下,奔着少年的眉心射来。少年一惊,忙不迭地挥剑相迎,不及剑尖沾到黑影,那段黑影便又消散不见。
可千钧一发的激战不容少年松懈,前方黑影一消,后方又是一道黑影突起,再往他背心刺来,闻得背后有凌厉杀意,来不及回头侧面,少年直接右手一展,使一个里腕花,将长剑背身横呈,死守背心门户。
那剑中似乎藏有灵魂,只见那黑影甫一撞上剑身,便起了一阵夹杂着几分凄厉的剑鸣,剑上青光明灭闪烁,好像被黑影伤了筋骨。就连吴秋舫也被黑影冲击的余力撼退两三步,一攻一守之间,孰强孰弱高下立判。
少年心下大骇,敌人寥寥几招几乎让他毫无还手之力,不出多时,他必然趴下。念及此处,焦虑之情更甚,恍惚之间再度露出破绽。
好在那黑影暂无痛下杀手的意思,也不穷追猛打,只是顿了一下,竟突然饶有兴致地念叨一句:“你败势已定。”
话音落下,黑影又是一个变化,裂为近十道黑影,从四面八方齐齐攻来,面对四面楚歌的局面,吴秋舫咽了口唾沫,将身子的重心一沉,准备以下敌上,杀出重围。
“你傻站着干嘛,逼她现身啊!”一旁的周宗大喝一声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。而道人手中早已作成剑指,时刻准备出手相救。
虽说吴秋舫实战经验几近于无,但好在头脑聪慧,听了师叔的几句点拨,恍然大悟。赓即整理思绪,瞪着眼狠狠地扫了一圈黑影,便将食指径直插入水中,想着这汪湖水陪伴他这么些个年生,早已成他挚友,今日有难,岂能见死不救?
念及于此,少年灵机一动,将食指反手插入冰凉沁骨的湖水中迅速画了几道,勾勒出剑的形状,口中再大喝了一声:“剑千符,起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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